文:李伟民 图:香港芭蕾舞团
谭兆民(Paul Tam)有干劲丶有梦丶有火。在2014年,获聘任为香港芭蕾舞团(Hong Kong Ballet)的行政总监,短短数年间,舞团充满活力。
平时的Paul,温文有礼,嘴角挂笑,有艺术家的气质,但是,一谈起工作,他就变得雀跃。那天,和他喝咖啡,一谈,就是两小时。
Paul说:「人生像棋盘,放在你面前,许多都要抉择,如果往往心大心小,只会裹足徘徊。所以,做好事情的第一个法则,要问自己对事情有兴趣吗?有多大的信念?我的故事也是这样:家里送我往加拿大念书,期望我读经济和工商管理等东西,将来协助家族生意,我念了一阵子,发觉不对劲。如果自己对学科没有兴趣,将来的路怎也走不好,於是,我向父母极力争取,终於进了约克大学(York University),修读钢琴及作曲。这样,便改变了我的一生,给了自己精彩的每一天!」
我说:「许多年轻人问我,如何挑选职业?我的回应是:由於大学教育普及,想念书然後找份优差,很是幼稚的想法,现在,什麽工作都赚不到『大钱』,但是,每个行业成功的一群,都生活无愁,既然这样,为何不找一份有兴趣的工作,专心做好。」
Paul继续说:「做好事情,第二个法则是『不要事小而不为』。所有成功,不会一步登天的,必须不怕麻烦琐碎,每天做对几件小事情,积累起来,便是大成就。2003年,我在美国甘乃迪表演艺术中心实习,当时,我们首要处理的,是如何筹备演出。导师说:『作为艺团的行政人员,懂得增加资源,让艺术可以活下去,是我们的天职。』於是,学员想尽办法,『由细做起』,说服有心人,由小小的购票开始,然後日渐增加支持力度。我告诉你一个故事:我把每一个来看芭蕾舞的观众,视为家庭的成员,真心地和他们交流。有一天,认识了一位朋友,她从来没有看过香港芭蕾舞团的演出,但当她看过後,突然告诉我,要买数十张最贵的门票来支持舞团。」
我也告诉Paul一个故事:「我有一个台北好友,他做广告的,数年前,决定自己创业,最担心是生意额不足,他问我如何建立客户,我告诉他一个简单方法,一星期有五天上班,每天中午找一个『可能客户』吃饭,不用吃好的,只要利用那一小时,诚意地和他们沟通,积累下来,一年便见了数百人,总会有人给你生意的!结果,朋友打电话给我,衷心地感激,他用了这方法,果然有业务回报。集腋成裘,水滴石穿,是真金道理。」
Paul谈到他的第三点经验:「办事要成功,就要订立特别的目标,否则,只是『人做我又做』,随波逐流,平庸收场。故此,不能找些驾轻就熟的节目,又或只是『做自己喜欢做』的。面对工作,要费心思量:节目的水准有多高?有没有新意?适合观众的口味吗?除了一批老观众,有没有机会吸引新的观众?这些东西,说来容易,苦况是不足为外人道。但是,想通了一次,下次便容易得多。最近,我们演出的《大亨小传》(The Great Gatsby),大获好评,便是慎密计算下的成果,例如考虑了《大亨小传》是一本受欢迎的小说,加上二十年代的华丽服饰,是观众喜爱的,同时也要把握这机会,让本地青年艺术家如爵士歌手欧阳丰彦可以亮相等等。」
我和应:「香港人叫这过程做『食脑』,食脑的大前提,是不要懒惰,我的亲人是一个大机构的主管,他说有一个方法,便可以分辨出谁是出色员工,谁是平凡打工一族。出色的人遇到难题时,会说:『老板,有这样的一个烫手山芋,不过,我想好了,要解决的话,有三个方案,可否和你研究,哪个最好?』;庸碌的人只会说:『老板不好了,遇到大问题,你教我如何应对是好呢?』。故此,又想升职加薪,又想不用思考,这家伙未免太天真了。」
Paul沉思了一会,接着说:「勇气也很重要。每一个决定,特别是创新的想法,必定有未知之数。懦弱怕事的人,不敢走出四方框架,可惜,现实是无情的,你不走前一步,别人走前了,你就会堕後。举例来说,门票价钱的设计,亦要花很大的心思,才探索出市场的策略。看芭蕾舞的观众,有些是经济富裕,所以,把最好座位的票价加到昂贵水平,他们会接受的。如是这样,便把贵价票的收入,去补助基层市民的观众,那不正是很好的主意;另外,假设票价的种类愈多,愈能配合社会不同层面的负担能力。在我加入芭蕾舞团前的数年间,就进行了票价改革,收费大概分为$1,000丶$680丶$480丶$280和$140多种,结果证明这改动是正确的。」
我也叹喟:「生命短暂,所谓成功和失败,其实到了死亡一刻,只是『一场空』,看到有些香港人,明明衣食充足,却贪生怕死,抱残守旧,我是心痛的。很喜欢的一段话,叫『见了就做,做了便放下,了了有何不了?』,希望有更多香港人,用勇气来改变香港,走出『低端思维』的社会。」
Paul说:「第五点便是『借力』。任何艺团,只是埋头做自己的工作,不和别人合作,『你有你做,我有我做』,是故步自封。今天的艺术是『跨媒体』的,今天的合作是『跨界别』的,瑟缩在某个阶段,怎可以快高长大呢?艺术和时代是共存亡的,我们艺术工作者所做的事情,必须要『Relevant』(相关),我们所做的艺术和香港的社会『相关』吗?和面对的大时代『相关』吗?和香港人『相关』吗?所以,艺术团体未必只是一个『团体』,它更应该是『平台』(Platform),一个『互动平台』(Interface Platform),让四方八面的可能力量,在平台碰头,产生火花。所以,我坚持芭蕾舞可以『高贵』,但不可以『高高在上』,我们要和社区息息相关,因此,我们走出香港文化中心的基地,去了老百姓的社区表演丶去了香港演艺学院演出。我们既和香港管弦乐团合作,但是也跟流行艺人刘心悠crossover,不应该有所谓『降格』这心理障碍。」
我跟进:「对,这想法叫『有容乃大』,我想起两个了不起的艺术家,一个是久石让(Joe Hisaishi),一方面他忙於正统音乐,另一方面,他接受动画电影的配乐工作,因为音乐对他是没有疆界的。另一位是香港的粤剧大师白雪仙,她带出的传世粤剧,由五十代演出至今天,依然屹立不倒。偶然有一次,竟然见到她在大会堂,细心地观看一班只有几岁的小朋友演出『儿童粤剧』,她对粤剧,是没有分大小的。所以,开放丶包容丶吸纳的态度,是做好文化工作的先决条件,一个艺术家如此,整个艺术界别也应如此。」
我和Paul开玩笑,还有没有第六点?
Paul说:「最後,也是最重要的,便是自强不息,特别是表演艺术圈,因为观众是残酷的消费者,『不管黑猫白猫,捉到老鼠就是好猫』,看到差劲的表演,他们头也不回,就如武功较量,技不如人,便遭人淘汰。不要常常投诉市民不支持艺术,观众不会因为你是『香港制造』,便会看你的节目,要抚心自问:我们的艺术作品有多好,使观众愿意购票,腾出一个晚上来看我们的东西?现在,大家都想香港的艺术节目出口,可是,坦白说一句,香港部分艺术作品的水平,还未达甲级标准。故此,找一些『外援』,然後和本地艺术家一起共同进步,这样,节目水平才变得卓越,有外地市场的竞争力。例如汉堡芭蕾舞团(The Hamburg Ballet),大部分的舞者来自西班牙丶意大利丶菲律宾丶美国丶俄罗斯等地,但是,成就和地位仍然属於汉堡的。」
谭兆民,既是一个艺坛专才,亦是一位管理上将,他从大学毕业那天,便在艺术行政界别打滚。那天,我只花了数十元买来一杯饮品,却换来Paul两小时的启发,太便宜了,付出和收益绝对不成比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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