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撰文:李伟文

女人像花,城市也像花;女人老了,叫「一朝春尽红颜老」,城市老了,叫「古色古香」。人,老了岂能回到花样?但城市老了,可以更新。
 

一个国际级的女性小提琴家,从白玉兰的上海,跑到玫瑰的纽约,定居在洋紫荆的香港。姚珏说:「我像花吗?我只是以香港为家的艺术人!」


很奇怪,许多名演员和艺术家,成为香港永久居民后,却怕提起香港人的身份;姚珏不会,她坦诚、可爱,「13点」(原本是上海俚语,活泼、好玩的意思)程度,如荷里活影星高蒂韩。姚珏:「回忆过去,难忘的当然是上海,爸爸妈妈爱我的童年日子(她父亲是著名指挥家姚笛,母亲是医生,姚珏7岁公开演出,被称『音乐神童』),但是,1997年嫁到香港,二十多年了,我对香港的感情,浓到化不开,今天和未来,我属于香港的。以前,我被叫『新移民』;现在,大家视我为『香港人』。近年移居这里的,被叫『新香港人』,我明白他们的心情,不过,告诉你:香港是个文化大熔炉。什么是melting pot呢?便是不同文化背景的人走在一起,很快就好像不同的金属,在坩埚中热混成新的合金,既巩固旧有的价值观,但又形成一种新的融合文化。

纽约市同样是文化大熔炉,有些大城市不是,不同的族群,依旧沿用过去的生活模式,聚居在不同区域。我是香港的一份子,和许多人一样,为我们八、九十年代『流行文化』感到骄傲,但是,我希望以香港人身份,把香港的艺术和中华的文化带到全世界,发挥这个文化大熔炉的『超合金』力量!」我坦白从严:「香港人要赶上的,恐怕是阅读习惯和文化修养。」


姚珏很好玩的;我说她的广东话不灵光,她会开玩笑说:「怪自己吧!没有尽力『改良』质量,希望各位包容!」为了专访,想和她拍照,她突然打电话来:「我怕化妆,刚巧明天要盛装出席场合,不要浪费,你来『打卡』吧!」


中国近一世纪社会,「上海女人」和「港女」地位,足以影响「人类安危」。我的母亲话当年:「上海女人,套路大阵仗,我们躺木板草席,她们睡弹弓软床长大的;喜庆场合,花枝招展,抢尽广东女人风头。」张爱玲的文章《到底是上海人》说过「上海人是传统的中国人加上近代高压生活的磨炼」,故此,上海女人「世故练达」;我问姚珏是不是?她大笑:「我一开口,别人便听出我的上海口音,说我是『上海妹』,其实我很努力fit into our city,你说我是一个自主自强的『港女』,更贴切。」


姚珏16岁离开上海,往旧金山、纽约学习和生活,约30岁,结婚和定居于香港。我问她:「三地如何陶染你的艺术生命?」她咬咬唇:「上海的音乐训练,讲求严格精准,而纽约Juilliard School专注我的创意突破,香港呢?重视艺术家和社会的互动;如我算有『六臂』,便要多谢这『三头』。」我问:「香港的互动是什么意思?」姚珏说:「第一,很多香港艺术家创作时,会追求作品的social relevance和resonance(和社会的关系及共鸣);第二,香港政府有许多『政策委员会』,邀请艺术工作者参与,容许我们为艺术制订谋略,你和我,便是在艺术发展局认识的;如果我在内地生活,艺术发展环境,不可能是这一个参与模式。」在2013年,姚珏成立了「香港弦乐团」,在靠资助和捐赠下,辛苦经营,为年轻人争取演出机会。


我好奇:「你哪里来这么多时间?」姚珏点头:「时间不够用,是我人生的苦恼。为了照顾两个女儿,在1997至2003年我停顿所有演出,为的,便是做好一个妈妈的角色,我们这些要海外演出的小提琴家,最困扰是一年飞到晚。现在女儿已18和23岁了,我可以『做番』自己;但我没有失去的『感觉』,我做过女儿、太太和妈妈,生命的dimension大了许多,如果女性艺术家不选择单身,她所得到的,便是这些额外人生。音乐,是要和别人share的,而艺术家要give和contribute的,我的不同角色,让我表达音乐时,有更深的情感。」


她吃了一口烧卖,补充:「音乐是人生,世途经历愈多,演出愈有深度,这些,不是单凭天分可以达到的。想拥有更多人生经历,便要打开门口,让更多事情走进你的生命。艺术工作者闭门『自high』,或自恋自怜,是穷巷一条!」


我问:「你有没有遗憾?」姚珏的豪气来了:「自己对不起自己,叫遗憾;别人对不起自己,叫亏欠,两者的负面情绪,我都没有。女人容易觉得被亏欠,但我认为women should be stronger than men,世上没有白雪公主,反而应有更多感恩的平凡人!」


我捉弄她:「你天生高大好看,在台上可占有便宜?」姚珏的笑容,像阳光插穿云彩:「有的,演出的头十分钟吧,人家来看技艺,样貌visualization(视像)的作用,只是甜品吧。」


我再找她麻烦:「很多人说你在台上拉小提琴的动作很『激情』,你有没有计算过?」她摇头:「从来没有,我是自然派,最怕artificial的东西,我只是『从音所欲』;有些人叫我在台上温柔、女人味一些,我也不懂。」


我问:「你会去外地发展?」姚珏拍我手掌:「怎会?香港是个精力无尽的大城市,我每天像弹珠给弹来弹去,多好玩!更何况中央开放大湾区给香港,想在这11个城市走红,已经筋疲力竭。去西方发展?更不必了,亚洲人正在世界冒起,这是大好时机,我还在准备中呢。告诉你一个秘密,过去一年,我每天花五、六个小时重新练习拉小提琴时的手指放位,为的是将来演奏时,会有更好表现。我想和每一位年青艺术家分享成功的五大条件:要常常思考改进、勤力练习、建立个人风格、对身边每一个人open up、别把你的事业毁在『斤斤计较』。『艺术家』这称号,不代表就有超群的水平,成功之道,离不开长期的锻炼;当机会到来,你才可得助,一飞冲天。」


姚珏说话时,手舞足蹈。我笑:「你享受台上表演吗?」姚珏认真地:「Life is interesting!不管生命常有挫折,我跌倒后,学懂一些事情、感受一些冲击,很想把这些向观众表达,我希望用美丽的音乐,和大家一起感受生命;这绝对不是show off,是谦虚地奉上灵魂!」


我的最后一问:「姚珏,什么是好的音乐?」她想想:「有『根』的东西,『根』,便是你的过去直至今天,形成一个怎样的你,你心里有些东西,要通过音乐把它剖白出来,不要矫揉造作、不要扮高人一等玩弄技巧、不要模仿别人,要把真真正正的你,呈现出来。」


认识姚珏十多年,她不单止是花,还是「五行」,拥有金、木、水、火、土性格的女子:刚强是金、沉实是木、活泼是水、急性子是火、贴地是土。


「上海女人」的世故练达,加上「港女」的自主自强,还有西方小娘子的率直大方,姚珏似乎在说:「不用给我找武士,送我一匹骏马、给我一把利剑,Oloiy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