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文:李伟民
曼谷,不是任性,就是懒散。
想起曼谷,想起阳光。年轻时,沙滩是床,阳光是被;但「阳光与海滩」会致皮肤癌。现在常去曼谷,阳光和酒店:阳光,用来看的;酒店,只用来感受的,还每次「集邮」一间。真正出没的地方,在商场丶「吃货」埋伏的餐厅丶舒服得溶掉的「泰式按摩」店(在台湾和内地,泰式按摩,另有所指,「含笑半步钉」)。
三类人,不宜去曼谷:贵妇,因为这城市大酒店的门口丶豪华mall的街头,勃然翻脸,会出现烂泥凹丶坑渠味。爱爬山念诗的「风景客」,因为曼谷位於湄南河的低洼平原,千多万人挤在一起,找佛塔比山头容易。最後,是卫道之士,曼谷又叫「天使之城」(City of Angels),本和信仰有关,後来被寻芳客「食字」。泰国一年有差不多四千万游客,超过一半留在曼谷,红灯事业发达,当你被外国游客拖着小莺撞倒的时候,可不要喊「啋」或「呸」!
十九世纪,东南亚称为「Indochine」,法语的意思是「印度化的中国」,而影响泰国文化和宗教最深的国家,也是印度和中国。古代,泰国是兵家必争之地:北面是中国丶东面是柬埔寨和越南丶西面是印度和缅甸丶南面是马来西亚和印尼。泰国生存之道,便是儒学的「和而不同」丶佛学的「不动则不伤」:她愿意和西方列强妥协,避过成为殖民地。佛教是泰国文化的核心,双手「合十行礼」应用於日常生活上,而「虔诚下跪」,也是礼貌。有一次,我在已拆掉的Dusit Thani酒店,见一位着名的银行家,女侍微笑丶低头,跪行进来奉茶,吓得我受之有愧。泰国人的友善,迷惑我几位朋友,一生只去曼谷这城市「休游」,甲说:「去其他地方,像走难;去曼谷,不用多花钱,已经大爷一样,就算火警逃生,也可以抬着走!」
传媒叫曼谷「香港人的後花园」,其实,曼谷不算百花齐放,强的只是大小吃喝玩乐。春节时候,没有人飞往华人地区,如新加坡,因为店都关门,於是旅行社推波助澜,提供「曼谷五天套餐」,一天二十多班机飞往Bangkok;香港有三百多家酒店,曼谷却接近一千家,数百元一晚都有,香港人在曼谷寻亲拜年,比在香港容易,在Facebook 登幅相片,已经十多人相认;我的「开年饭」多在曼谷吃。
八十年代,飞往日本和韩国是昂贵的。「返大陆」(当时的叫法)是刻苦的;台湾要申请签证;「星加坡」(当时不叫「新加坡」)和香港太「双生姊妹」;吉隆坡落後,市区只有一个Lucky Plaza,如香港的「屋邨商场」。如果要「城市驿旅」,还想夜生活,只有菲律宾的马尼拉和泰国的曼谷,这两个国家的民族,也最有艺术细胞。那年代,马尼拉比曼谷受欢迎,有几个原因:英语在马尼拉通行无阻,飞马尼拉只需个多小时,去曼谷两个多小时,机票也贵一点。而且,曼谷当时落後,shopping的地方只有平房区Siam Square,卖肉乾和榴槤等土产,对面有一个小商场,叫Siam Center,装修简陋;但是孕育了泰国年轻的时装设计师,如Soda丶Greyhound,我常去「湿平」。而马尼拉受到美国影响,Makati地区的商场宏伟,Shoemart门口,可有数百个车位;Rustan's百货公司,如美国的Macy's,我喜欢他们的厚浴巾;对面半岛酒店的典雅,媲美香港的总店。可惜,在1986年,独裁的马可斯(Marcos)总统倒台,菲律宾政局混乱,还加上2010年,枪手挟持香港旅客,八个人质丧生。自始,Manila再不是香港的「花园」,只馀曼谷一支独秀。
我在曼谷的享受,放纵於睡眠和「人字拖鞋」。生活在香港,天天忙乱,像丧尸,到了曼谷,「阿姨,我不想努力了」,把千百计睡眠小时补偿下来:早上吃饱早餐,倒头又寝;中午在泳池晒太阳,和风再瞌睡;晚上,做完泰式拉筋按摩,回酒店继续昏迷。在香港,清洁丶送外卖的,也不会穿「人字拖鞋」失礼别人,我们的「中环党」,一天到晚穿皮鞋,不穿衬衫开会,更是别人的眼中钉。到了曼谷,恍如放监,不再客气,拖鞋丶背心丶波裤丶cap帽(头发也懒得wax丶须也不剃)。坐sky train,满车卡都是这样打扮的「亲戚」。
吾家是潮汕人,来自中原,分布广东,又叫「广东犹太人」,那里可以做生意,便跑那里。走了的老爸说:「汕头有船开往泰国,带东西往曼谷卖掉,换了点钱,坐船回中国,再买再卖,如不是在潮阳有发展,早已移居曼谷!」那我便是泰国人?泰国约有九百万华人,大部分落根曼谷,可以想想,这城市有数百万的潮州人。八十年代,在河边的Chinatown(唐人街),潮州话通行,今天,他们已是第三丶四代,不懂华语,把自己看作「泰国人」,这些远亲,在上一辈消失後,在滚滚红尘中,相见不相识。
曼谷,春夏秋冬都温柔,一个背囊满的衣服,已够应付,还可以把旧衣服送给路边老人。沿着sky train,都是好酒店和商场,每天到不同的车站蹓躂,今天去Siam站的Paragon,明天去Chit Lom站的Central Embassy,後天去Asok站的Terminal 21。单身的,去别处地方「孤身走我路」,会痛哭:比马天尼酒更寂寞的音乐,将房间淹没,伤心的夜光破窗,击中脆弱心灵;但是,在曼谷,日间和晚上的活动,万紫千红,反而结了婚的朋友望着你,咬牙嫉妒。有些晚辈遇到感情问题,想避开「洋葱」,我说:「去曼谷几天吧,当你看到一大群开开心心的单身游客,不用再买安眠药,脑子只会想着:恋爱久了,重拾『光棍』的滋味多好!」
在曼谷,大型商场之多,仅次於东京。我爱光顾Central World,百货公司Zen内,有当地文青的创意商品。吃的,差不多一百家,电影厅,也十多间,他们的电影广告有趣极了,首半小时是这些「甜品」,到了播放国歌,不管你是什麽国籍,都要肃然站立,然後,尽情地投入一部不好看的电影。黑暗中求六根清净,时间用来浪费。有一种「不孤单」,叫做孤单。
泰国人常说「dai yang sia yang」,意思是:有失,才有得。在曼谷,百无聊赖,失忆感觉是极品。有一位「工作狂」的朋友却有不同看法:「去了曼谷数十次,还去庙宇丶鳄鱼园吗?太太流连商场,自己在泳池伸懒腰,蓝天碧水,喝着Singha beer,叫了一客木瓜沙律,打开电脑,原来一面享受丶一面工作,思维和效率,顿时回勇。想不通的问题,只因太接近,离开香港,自己只是天地间的小虫虫,什麽事情,很快便有答案!」我开玩笑:「找到秘密了,原来泰国人微笑地问候『sa-wa-di-kap』,是有魔法功效……」
那麽,在曼谷买一间小房子好吗?两年前,我认真地行动过,支票都准备好,还是放弃。首先,政府太宽松,曼谷随处都可以建高楼大厦,有买不完的楼盘。如果位置不近sky train站,肯定是恶梦,因为曼谷大塞车,人有三急时,变热锅蚂蚁。除非「自用」丶除非你买在贵区Thonglor丶除非你的房子仍是蔟新的,否则找好的租客并非容易。我有律师的「原则」,可是泰国楼宇买卖的法律合约,只字不让,发展商只是说:「不用怕,到时自会『搞掂』!」结果,我打退堂鼓,不买了,如释重负地去「银都」吃着名的「煲仔翅」。曼谷人办事起来,真的会气死香港人,没有时间观念丶凡事含糊;我们还是当个笨游客,不惹烦恼根。
近十年,全球反政府的运动一天比一天多,有人说是「民粹主义」(populism):即「平民大众」的价值观抬头,例如财富均分。泰国无可避免,从2008年起,政治斗争不绝,有一次去不了曼谷,便是因为机场关闭。最近肺炎疫情严重,更不能去;怀念在曼谷愉快的日子,如疫情过後,要多去,因为不知道何时它又乱起来……
曼谷,空气是慵懒又悠闲的,人们,找藉口说汗水太重,不能弹动,好逸恶劳成为硬道理。在河边,碰到一家舒服餐厅,点了吃过百次的芒果糯米饭,它是上帝的艺术作品;打开手机的YouTube,找到「泰国刘德华」Bird的名曲《Koo Gud冤家》,想跳舞:不用了,因改编这首曲而大红的香港男团「草蜢」急不及待,已在高歌《失恋》!
转载自
香港文青 M Le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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